导语：即使出家的生涯必须受苦、遭罪，但也是好的——如果你真正地想成为一位沙门，如果你对宗教充满真正的兴趣，与其做一个在家人，从此过得丰富、舒适、安稳、安全，还不如当一名沙门，因为如果你一生只做过自己从来都不想做的事情，你的身心就死了，从未活过。
因为前些天终于决定：做一个江湖游僧，从此寄旅漫漶，人间游行······
曾听一位哲人讲过，这世间有两种自由，一种是为了什么的自由，一种是不为什么的自由。
第一种为了什么的自由，比如说，一个人想成为有钱人，或者政治家；比如说，你想摆脱家庭，因为你爱上了宗教。
其实你不是跟家人对抗，你是为了解脱，而家人阻拦你，所以你舍离家庭。
你也许并不是对抗家庭，反抗父母，违背伦常，但他们想要你成为一个正常人，而你想当一名沙门。
即使出家的生涯必须受苦、遭罪，但也是好的——如果你真正地想成为一位沙门，如果你对宗教充满真正的兴趣，与其做一个在家人，从此过得丰富、舒适、安稳、安全，还不如当一名沙门，因为如果你一生只做过自己从来都不想做的事情，你的身心就死了，从未活过。
如果你想当一名沙门，甚至或者画家、音乐家、舞蹈家、诗人，而你的心在那里，那是你的激情所在，那就去吧，做就好了，不问前程，也不需要企图果实——你当下即获得了自由，这是第二种自由：至少眼下你会开心地做着自己的事情，而不是别人的。
做自己的事情是世上最令人喜悦的，让存在成为自己的存在——无论那件事情，别人欣赏与否、重视与否，无论是否有公允的价值，如果那是你热切渴望、强烈期待的事情，就去做吧，无论代价几何，请为之牺牲。
自由的现实里，成功的概率总是渺小的，你或许会沦落为一个乞丐，或许永远不会出名，或许永远不会精彩，甚至尽此一生，最终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安心皈依处。
因为世间既为世间，本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——世间不需要多少真正的音乐，只需要旋律、节奏、音高；也不需要诗歌，因为诗歌在经济中没多大用，如今的诗百篇恐怕换不来一斗酒了；更不需要对于心色的真实触动，除了广告里的撞色和钞票上的印花······它需要生存，欲望，繁殖，无穷动，而不是一个企图让一切寂静的沙门，哪怕随之而来的是野心，憎恨，权力，苦恼也无穷——因此，如果你擅长的是增长世间，任何人都会很开心，才会帮助你，成就你的第一种自由，这就是世间的真理和实情。
第一种自由，其实自由到最后，如果没有衔接成为第二种自由，那么终究也是不自由的。
我们总是执念这第一种自由，而遗失了第二种自由，如果说有一种绝对的自由，那么我认为，第二种才是更接近，或者通向它的。
假设，终有一天，你最后成功了，当你登上世界之巅，来到了人生最高处，也许你会发现其实自己这一辈子白活了，因为终点未通向任何地方——山高人为峰，你悬在空中，却一无所获，也许你还可以自我安慰，说这就是无上最后究竟终极的目的地，因为至少那些还没达到的人正在狂热想望着你的成功。
观照着那些渴望，虽然虚幻而迷妄，但可以不一定说出来，为什么要揭穿，为什么要颠覆，为什么要坦白？
继续待在峰巅，呆到死，但永远不把秘密吐露给任何人，因为那可能会证明你原来一辈子都是活得平庸无聊、愚蠢透顶。
甚至也说，“我们为了无上究竟的恒久快乐而发心奋斗——摆脱这种世间，摆脱这种结构，摆脱这种轮回，摆脱这种模式。我们为了摆脱这个世间轮回、创建另一个天堂净土而发心行动。为了某些目标、某些价值、某个乌托邦、某个意识形态而永远奋斗。”
即便他知道自己都不信，也必须这样假装，因为“世间”相等流出“世间”，世间里最大公约数地以为是消极的东西总无法独活于世间，至少得谈点积极的，这是必须给到人们的，所以必须谈论乌托邦，在那里一切都是美好的，天堂总是将不久降临人间。
——想要说实话，想要否定世间一切，说一切不值得，并说出“我最终一无所获”，是需要极大勇气的——那就是当佛陀放弃他的一切，誓愿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沙门时所做的，他说，“世间无常、苦、空、非我”。
只有稀少勇气，不是真正勇敢的人，才会接受愚蠢透顶的人的赞许和崇拜，让幻象继续，不敢承认自己一直在追求一些完全荒谬的东西，不敢说自己一辈子是白活了，不敢否定自己的既往种种。
佛陀当初也仿佛是通过第一种，而达致了第二种自由：不为了什么的自由。
既不反对、对抗什么——它不是一种反应，也不是为了创造某种新的架构，预订某样完美的未来——没有目标，或者最后都不会被目标所缠缚，才是目标。
只有这样过，一个人只是享受真实地觉触自己的身心，为了自己，他才开始享受生命旅程的本身。
一个人应当慢下来，用他自然的步伐，经过路边的树木，清新的鸟鸣，初生的太阳，恬淡的远山，在天空中无际漂浮的云朵······
一个人不应该跟他人竞争，甚至沟通，因为每个人都该有他们自己自然的步伐，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道路，都要经历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风景，甚至迷路也是风景。
因此，一个人应当听从他自己的身心，身心直接感触身心，慢慢地，全新地。
因为一旦如果你很匆忙，很散乱，或者总是念念不忘，很用力，就会变得紧张而焦虑，足以扰乱真实的判断了。
慢下来，以一种放松的方式走路、做事，就好像整个存在都是崭新的，也是唾手可得的，甚至是不劳而获的。
事实上确实如此，整个存在，并不是我们出生时才出生，死亡时才死亡。
只有带着这个了解，一个人才能深入的静心、内观、禅修。
一个人应该完全忘掉外面是不是正在发生什么事，不再把六根放逐在外境中，应该开始首先享受只是坐着，不去哪里，也不抵达何处，没有任何的缘由，没有任何的动机，没有任何的企盼——就只是为了静静的坐着所带来的喜悦，只是呼吸，身心如实存在，看着你的呼吸，看着“看着”。
慢慢的，渐渐的，一种芬芳，平衡又安定，宁静又丰满，将在你内在绽放——它是来自彼岸的礼物，礼物自然打开，里面更会有来自未来的昭示，指向更惊喜的方向，通向更自在的道路。
我相信，任何时候，只要准备好，它就会发生，这是自然而必然的。
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年以后，在前些天，我终于决定：做一个江湖游僧，从此寄旅漫漶，人间游行。
作者：释寂然法师